整个晚上像侯麦电影一样在我面前播放,似乎连台词都是事先编好的,而我恰好是那个尴尬的主角,在道德陷阱边缘挣扎。我们的交流没有任何恶意,却伤害了我的生活。我嫉妒他的富有和自由,经济上的和时间上的;我暗地质疑他道貌岸然。相信人性良善,只是我的条件反射;其背面也同样适用。
他说话让我觉得像在看一本详实的指南,却没办法用在我的生活里。关系的理论让我十分疲惫了。但我又好奇。从没有人在我面前如此清晰而坦然地展示过依恋的不同可能。我对关系是贪婪的,我的饥饿却在过去带来太多羞耻。 “你愿意这样为朋友付出真好。”她可以把他送走吗?而她在我身边什么也没说,她把头搭在我肩头,暗示她是我的,或者我是她的,是不需要知情同意就行使的权力。 是吗?而我把他留到接近午夜,未经商议。我感觉到她的厌倦。她的厌倦而不作为使我面部僵硬。 我们送别他,穿过一个门进入另一个通道,如此重复四次,把他送到公寓的大门。虽然友好,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他了。冷淡和热情同样是可以自私而伤人的。 * 我以为我对陶德说的话很有感染力。我颇具想象力地引导他,你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支持你活下去,不只是你自己,阳光空气水还有你身边所有的人,你手心里小小的闪着光的能量。结果他写下的只是三句话,提醒自己是安全的。 * (又想起一月的的Ingydar,仿佛更像春天。) Y刚刚睁开眼,一个困惑的念头就突然袭来。J消瘦的脸隐约浮现,似乎在用他标志性的浅笑同他打招呼,又像是背对着他的。Y很想对他说些什么,或许只想要他的陪伴。这种模糊的念头牢牢吸附住他。极其空虚中,他思索摆脱其中的方法。空虚中,他无法让自己起身,又堕入新的睡眠。他梦到自己和一群试图从长途汽车下站回家的人,被困在这个中途小镇,小镇中有些居心莫测的官员。Y好像获得了通灵能力,与小镇前世的灵魂连接,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他看到一个浅水滩。然后某个年轻的男乘客走向水滩并陷了进去。但很快又浮了出来。秘密是,水滩下藏有三角形的匝道,通往另一个世界。发现秘密的同时,官员们举起了枪。 Y从噩梦中惊醒。 他喝了两杯热水,换了一条运动裤,套上牛仔衬衣。站在客厅纠结了一番。并不想运动,给植物浇水,扫地或清理厕所。慢慢挪去卫生间洗漱,并简单打理了一下头发。试图在手机上选出适合散步听的音乐,又花了十分钟,最后决定不听歌。把未读的邮件一一删除。点开信息提示,有八条未读消息。六条是父母去老挝旅游的照片:一群村里的孩子向天空抛射手里的鸡的定格(鸡们被长绳拴着),母亲戴着民族风情的帽子,父亲和一群年轻的小沙弥站在一起,给他们看着手机上的什么,没有任何评论。另外两条是朋友问前一天吃饭多少钱。照常收到父母的信息令他安心。更强的厌倦和疲惫袭来。把信息调成未读。看了一眼天气。一月尾巴,十到十三度。难以置信地温暖。50%下雨的几率。 雨后的早晨,地面还是微微潮湿的,阴天,但能感觉到天空将要明亮起来。这个时段的周日,吃早午餐聚会的还没起床,路上都是遛狗和跑步锻炼的人。两张倒塌的帐篷散落在人行道边,连同几个垃圾袋,没有剥开的橘子,被踩扁的白色塑料餐盒,徒劳地提示着从漂亮的高级公寓里走出来的人们,在这冰凉湿润的路道旁也曾有过生活。帐篷旁的路面停靠着一辆破烂生锈的房车。他熟练地踏过那个塑料餐盒,穿过社区公园。公园外一个早早排队等着中午派发免费食物的女人,正靠着护栏悠闲地抽着烟。 白天他去了J家吃饭。Y什么也没准备,只带了一只芝士蛋糕。J平时说话时轻快温和,非常礼貌客气。做饭时却异常严肃认真,生死攸关的表情。偏偏每次都要花几个小时做些吃力不讨好的菜肴。上次来他在用大锅煮面筋,聊天时一直在分神,给锅里加水。这次是做盐焗鸡。因为没有蛋白,他从柜子里拿糯米来糊海盐,腌过两小时后再拿整鸡去烤。Y到的时候J慌慌忙忙拿出鸡要拆,发现鸡没熟,又包起来进去加热。偏偏是匆忙到快搞砸的时候最有魅力。他忍不住笑。J不明所以也尴尬地笑。 吃饭时,Y连上蓝牙音箱开始播放舒伯特的D894,听了一会儿觉得昏昏欲睡,又换成了FKJ的钢琴。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我怎么坐电梯也没法去到公司。最后一次在那个电梯里,我身边的人好像年纪跟我差不多,都是要去上班的吧,但他们色调的深浅让我意识到,有些人和我时代不一样。换句话说,那些颜色比我暗淡的大概都已经死了吧。” “我不知道那个,但现在想起奶奶的时候,有点颜色暗淡的感觉。很奇怪。她现在记性很差了。昨天我爸给我视频的时候,他说我奶奶连续两个月被骗了一千多块钱,让一个陌生人来家里做卫生,买了一大堆没用的清洁工具。本来不知道的,是她问我爸要现金,说是春节给小朋友红包用的,我爸说去电脑桌的抽屉里拿,结果没钱了。” “那实在很伤脑筋呢。”J皱起纤细的眉头,好像真的在替他家人担心。他同K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回复是,“那些清洁工具应该还是有些用场的吧。” “年纪大了之后我会变愚蠢吧?”J轻笑。“其实,我教授的父亲也有一次,突然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一定要买一个八千刀的按摩躺椅。他不得不去偷偷把银行密码换了,这才阻止了他爸被骗。” “上周,他要我去送他爸去机场。”J又说。语气中有些犹豫。 “你答应了吗?” “他说他已经帮我把下午一点的课取消了,换了别人去教。我不得不答应。” 两人默然半晌。Y内心愤怒,很想说点什么,但J的缄默让他为难。J在外处处忍耐,却不想被说软弱,Y很清楚。他一时很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后背,却只是略带焦灼地摩挲着桃红色的水杯。 午后的阳光突然照进来,把整个餐桌照亮。Y感到一阵暖意,忍不住松弛下来,倒进靠背,对着J淡淡笑着。J也回应Y的笑容。短暂的温暖。 “阳光照到木头上的时候,会给我一种住进森林小屋的幻觉。小家的温馨,哈哈。我很满足了,住六楼比之前二楼那间视野好多了。” Y把音乐换成Adrianne Lenker。餐厅的灯照得他有些困倦了。他起身收碗,J给他帮忙,手指轻轻触到他冰凉的手。厨房的操作台上堆满了包裹鸡的尸体的海盐、撕碎的烘培纸、半开的锡纸。Y熟练地把他们揉成一团,扔进水槽下的垃圾桶。J把没用完的蒜末和姜末放进小盒子里收起来。Y随即把砧板拿进水槽刷洗。背景是Adrianne用笔刷扫弦的悠扬乐声。饭碗被J用筷子拨掉鸡骨和吃剩的蒜末后,流畅地送进水槽。Y一个个仔细地洗好,递入被当作碗架用的洗碗机里。 “我们生下来就是要为了准备被这样丢进垃圾桶的吗?” “哈哈,你和我,都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听到这样的话,他想,随时被丢掉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害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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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已经很不准确。我被父母带到类似西部的地方旅游,又不像国内的景。旅馆外很冷,有急降的瀑水,有烈红的山峦,母亲买了衣服,说父亲穿成这样怎么行。然后不停给父亲换上奇怪的衣服。我心里在想,这么远的地方,似乎要困在这里了。我认识了一些人,还有一个小女孩,我忘记了这个女孩与我的关系,似乎我一直都认识她。
画面切换。绿队和蓝队,通过POLO衫来分辨。我们这些人是艺术学校的学生,而且我好像全部都认识,但我不记得是谁。有人会美术,有人善乐器,我们要进行一项射击游戏。似乎我知道是在看恐怖片,但我自己也置身两队中的一员,梦里常有的感觉。奇怪的感觉。我甚至知道恐怖片的主角是谁,就是那个我似乎熟识的小女孩,我看到她害怕的脸,我不知她在担心什么。她要把我拉到暗处,但我害怕暗处,我害怕她背后的影子,因为我知道她是这次的女主角。我只是不停对她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想成为魔鬼的目标。我没有告诉周围的人她很危险。令想“开始”我便不停地跑,房间很小,其他人似乎都在找地方躲,而我则不停跑,在房间的角落,我闭上了眼,不知道是否有人要袭击我。 我再次醒来,看到混乱的局面,一个女孩休克了,还有两个女孩,躲在箱子里,被人从中抬出,她美丽瘦弱的身体已奄奄一息。我不断用目光搜索小女孩,她不见了,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有人说,照常开始第二轮!我得想想办法...我得想想办法...我得想想办法...我得想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