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中心一家商场的美食区吃晚饭时,我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或说是略微不寻常,而已。
那是一家经营中国西安风味面食的美食店(food court)。有着长长的吧台式柜台,柜台正中架了一块巨大的立式触屏,用于点餐,左边收银处放有另一个iPad大小的点餐器。右边的玻璃柜空空如也,只放了几种软饮料的样品,立了一两个手写牌告诉你特色推荐。最近是生煎包。玻璃柜也许原意是用来放自助式快餐的配料,比如隔壁的中东卷饼,夏威夷鱼生卷饼(sushi burrito),加州汉堡包。这家西安面店则是点菜后由后厨和收银配合组装。 我们坐在柜台前的大理石长桌。当时我已经几乎喝完羊肉汤,吃完了肉夹馍。我的女友对自己的番茄鸡蛋面颇有微词,把浇头挑完吃了,还剩了一半面条,决定倒掉。之后要去攀岩,我们却把自己吃得有九十分饱,每次都是如此,只好坐在这里消化一番。我们就是过着这种现代人含哺鼓腹的生活。 女孩长着东亚面孔,高中年纪,穿着深蓝色运动短夹克,白色直筒牛仔裤,裤型印出下半身微胖的曲线。衣服像是家长给挑的,透露出一种过时的审美感。她背着长款运动双肩包,肤色暗沉,齐肩长发。女孩手里拿着一张有如被洗衣机蹂躏过又被无数人踩踏了的皱巴巴的20刀美金。 女孩站在美食区踱着步子,徘徊到引人注目的程度。之后走到西安美食的柜台前,和收银的中国大姐用英文搭起话,声音很中性。 “那个牛肉面多少钱?”“那个羊肉面多少钱?” “14.99,加上税大概16.5。”现在本市的消费税10.25%。女孩一边揉着手里的纸币,一边犹豫着点什么。 “那(旺仔)牛奶呢?”“这个我们现在不卖了,饮料都在前面。”女孩看着玻璃柜的零星选项。英文中夹了一句中文,“What about 冰红茶?”收银大姐随即无痕地切换到中文,“冰红茶我们有的。”“一共是二十块三毛七。” “我没有更多钱了,二十块可以吗?”“可以的。”“谢谢,我要打包。” 在等待食物的期间,女孩还在研究着菜单。菜很快就装配好了。女孩拿好包着食物的塑料袋,似乎在等人一般,瞄了几眼手机,在柜台前站了会儿,踌躇着又和收银员用中文搭话: “你们这家开了很久了吗?是西雅图第一家西安菜吗?”我恨不得抢答,当然不是。 “我们在这里有几年了。”大姐客气地回答。 “疫情前就在了吗?是吗?那很了不起啊。了不起。”女孩一边老成地点头一边赞叹。 “在西雅图就你们这家卖西安菜吗?”女孩又问。我没听到收银大姐是怎么回答的,但女孩说,“很好。很好。你们很了不起啊,会做这么多菜。”对于这种评价,我一时诧异。显然女孩对现代餐饮工业了解甚少。也是啊,她看上去还年轻。虽然我咨询时见过的小孩儿们,聊起天来都已经像小大人一般侃侃而谈。 拿完菜,搭完话,不知是被什么吸引着,她依然流连忘返地徘徊在柜台前。从左向右,从右向左,至少又游荡了三四圈。彼时正好没有其他客人,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好像有些尴尬犹豫地在柜台前晃荡着。收银员一开始回避了,之后困惑地往她行进的方向瞥去。也许不小心彼此对上了眼神,女孩最终离开。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姑娘?她难道不会直接用屏幕点单吗?”女友忍不住和我议论起来。 “我也在注意她。她好像第一次买饭一样。” “你觉得那个钱是哪里来的?” “也许是她家人给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像我一个来访者。这种小孩,家里人不是在餐馆打工就是旅馆做卫生的。” “会不会是地上捡到的?我觉得总像是偷的。你看那个纸钞那么烂了。她行迹总有些可疑。” “会不会是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怎么用呢。” “是吗?现在有这样的小孩吗?连餐馆买饭也不会。也许她是小地方来的。过来西雅图旅游,从来没见过中餐馆。那种周边小镇唯一两户中国家庭什么的。” “有可能。那个纸钞看着真的很旧了。” “所以,你觉得会不会是她在地上捡的?” * 那天晚上我们照常去了室内抱石岩馆。没有完成什么困难的线路。工作日我们都比较疲惫,因此也并不失落。回家路上没有聊太多。到家后又饿了,我们喝了一些豆奶,吃了一小盒酸奶,切了几片苹果,开了一包香辣花生,几乎也吃完了。吃宵夜的时候,随便在YouTube上点开了视频看。最近女友比较沉迷意式浓缩萃取调试的视频。我一边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陪她看。之后我打开邮箱,删除了所有广告邮件。打开苹果音乐,浏览算法给我推荐的专辑,并删除了一些最近不常听的音乐。女友也看了一会儿社交媒体上的宠物视频。磨蹭到十一点半,意兴阑珊地准备洗澡。吃完宵夜的小碗和叉子被有意遗忘在餐桌上。 手机屏幕提示12点。又一个无事发生的工作日安全而平凡地死去。 洗澡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徘徊在柜台的样子又萦绕心头。连同女友的疑问。 其实小时候我是偷过东西的。从小学五年级,我偷爷爷抽屉里的十块钱开始。忘记是先看到钱还是先看到商店里的商品。总之,拿着这十块钱,我去小学附近的音像用品商店买了人生第一盒磁带。爷爷是我最亲爱的家人。我羞愧到不敢同他说话,和他在一个餐桌上面红耳赤地吃饭,匆忙吃完后就跑去厕所里哭。晚上在梦里和他哭着道歉,半夜醒来后继续躲在被子里哭。隔壁公寓哭泣的婴儿是唯一和我分享秘密的同伴。 到初二爷爷中风后生病去世,这件事就石沉大海了。小偷没有被抓住。 我成了惯犯。之后的某个春节,我从一个叔叔塞给我的红包里偷偷拿出了五十块钱。拿着它,我去同样的音像书店买了一盒当时很火的武侠RPG游戏。那个游戏我玩了两关就腻味了。初中父亲入狱,母亲暂停给我零用钱,有一天我翻父母的衣柜,某一隔的抽屉里,我看到厚厚的一叠一百块。犹豫了几周后,我从中抽了一百块。我拿它买了十几张盗版影碟。其中有好几部我看了不下五遍。后来母亲又开始给我零用钱,一个月六十块,加上每月五十块的午餐钱,另外还有给我购买中学强制课外书的钱,大概每学期一百多。我几乎每周只吃一两顿午饭,其余时间就吃从家里带的牛奶和饼干。我也成了班上少有的拒绝买课外读物的学生。也许同学以为我家穷,我被欺负得更厉害了。 如此下来,一个月我也攒下不少现金。可我还是偷。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实在太愉快。我隔三岔五就去衣柜的那个抽屉里抽一百块钱。那叠钱似乎并没有因此变薄,也让我更加厚颜无耻。到了春节,就从某个叔叔、某个奶奶的红包里抽一两百。我拿这些钱买盗版影碟和CD、去阴暗的车库买打口盘、和朋友出去喝饮料吃麦当劳、去和大自己一轮的男孩女孩鬼混。 直到某天晚上。那天我连做带抄,写完了数学一课一练,不情愿地去餐桌上和爸妈吃饭。就像所有其他初中放学后的晚上,我毫无感觉地扒着碗里的饭菜,一言不发,有些着急地想吃完饭回房间看我的音乐杂志。就在我快吃好饭时,没有任何征兆地,我母亲说道:我们家有个家贼。声音冷漠严厉。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看她。我爸也没有吭声。吃完饭,我把桌上的碗收好,拿去水槽清洗。清洗后默默走回房间。 从此我不再偷家里的钱。 * 那盒我买的第一盘磁带。歌词本渐渐被我翻烂了,里面的歌我听了许多年,每首都会唱。喜欢的曲目被我做了记号,从三颗星到五颗星。再后来我爸妈给我买了CD机、MD机、iTouch、手机……但是标记心爱曲目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没有歌词本,我还是会抄写喜欢的歌词。 我没有告诉过身边任何一个人,我是一个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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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想和他说的事。也许是想跟一个人说的事。而已。很多很多。我讨厌的上司,觉得不中用的同事(并且我也是逃避置之不理的态度),爸妈去老挝的旅行,是去给小朋友们拍照,朋友结婚,在岩馆认识的trans girl……
更多想和他聊的事。关于城市的灯光和灰暗。关于她小孩的名字。关于上个世纪的希望和这个世纪的幻灭。关于我想创造但永远也无法创造出的对话。关于看得见自身却看不见他人困境的我的自私。关于我想幻想却不敢想的恐怖而具有生命力的故事/童话。 “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买婚戒?”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她是想问我,还是借这个机会告诉我她的决心呢?这个问题,混杂着她告诉我的其他信息:后天早上离开西雅图的计划(后来又偷偷给我发消息说她已改成周六,要给她惊喜),她接下来两年的期末独奏会(recital),她的前女友和她的前男友,她们的冷战和在波特兰认真的谈话……像一个难解的拼图。这么看来,散落在沙发上的蓝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也许真的只是小事。第一次听还支离破碎的爵士钢琴曲,两天后已经比之前进步太多,是她可以征服的曲目。她一边弹,一边给我讲解她背谱的小技巧,如何用左手弥补手小的劣势,她用精巧的口哨哼出右手的旋律或模拟完美的节拍器,用笔快速地在乐谱上做记号,“3”、“4”。“年纪大就是有更多弹琴的办法。” 中饭时,她只是看着我吃,筷子拨动着她煮的几个芝麻汤圆。说起音乐和性格,我们了如指掌一般的口气。”她说你有ADHD?”“我本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有真的为此困扰,但她有次看我练琴然后指出来。后来老师也说,好像看得出来是这样。”“噢。但其实弹自己喜欢的部分就很容易集中对吧?如果弹到自己觉得难听的部分,就很厌烦很难集中对不对?”“对的对的。”她对我“难听”的极端评价显然很满意。我们都咯咯笑起来。 说起感情,她是焦灼的。“她喜欢冷暴力,她说她自己也改不了。”“我是没法期望她有改变的。只能我改变吧。” 她说。我和她讲我的关系。她说我看起来很疲惫。是吗?但感情也更让我们挂心。所以头痛?也许。 * 一月十七日上午的她们是自由的。至少她这么想。阴雨天的寒冷上午,不用上班或上课,待在温暖的房间里。一个练琴一个看着。非常自在地聊天。 有时会有幸遇到这样的人,会体验情绪风暴的人。有敏感的眼神。TA看着你的时候,你知道TA毫不带戒心和攻击性的。向你投入淡淡的关切。会让我完全放松下来。 * 补1月16日:听克里希姆纳提聊欲望是什么。What is desire? 他说,去看到,去感受,不要回避。我就流下了泪。 如果不去阻碍我的desire,原来就会涌出强烈的情感。昨天的我,感受到了快乐,听到了美丽的音乐,看到身边美丽的人,闻到了让我感到安稳的味道,吃到了美味的食物,然后因为这一切的短暂而让我悲伤。也许这悲伤也是美丽的。但我却不知道是否是可以被他人所接受的悲伤。而我又是否接受了我的悲伤?当我独自的时候,我的情绪居然可以涌出。我曾经向往的感觉,当它呈现在我心头,却把它拧成浑浊的东西,因此让我难受。那清明,必须要通过灌注才能洗练出来。 茶说,任何场景都会成为历史。他选择拍片,我的选择是书写吧。听重轻的音乐播客《不在场》,所有音乐和视频的内容,他执着地用语言的方式呈现出来,我以为是很了不起的。我也执意就不去看他引用的视频片段,只是透过他的描述来想象。我的记性向来差,记录对我而言其实一直也是种本能。
西雅图终于下雪了。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和A吃泰餐,从饭馆的窗口看到他匆忙赶来的样子觉得很喜悦。吃饭的时候我照常有些局促,讲着之前看《怪物》给自己的震动,让自己想起中学时的痛苦种种,一会儿又引用茶递给我的话,如果所谓创伤被疗愈了,我们的使命感是不是也会消失,胡乱说话的不安还淡淡停留在脑海。A不知是不是也在安慰我,说了他高三时无意间听到自己的数学老师(其实我记错了是语文老师)对另一个老师,在办公室用特别恶毒的话语数落他。玷污自尊。每次听到对他的负面评论,甚至是他自己评价自己的,我会忍不住快速反应,打抱不平。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就像当年让我尴尬、给我伸张正义的L?毕竟面对自己中学四年的屈辱,我向来只是缄默,公平的叫唤只会刺痛地提醒我。也永远没有优雅的声讨。暴露就意味着暴露丑陋吧?自尊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是微薄的。也自有无穷的韧性。 那晚A送了我一个他亲手上色的小花瓶,底部有他名字的缩写和几个棕眼。颜色是翠绿、天蓝、丁香紫。都是我喜欢的在陶器上的颜色。好像他给我的印象,宁静中自有梦幻和勃勃生机。 饭后在西北电影论坛看了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一开场便把我带入了自己熟悉的、在上海生活的记忆。燥热的天气躁动的我。高中暑假的补习班,上了几次新东方英语就偷偷把钱退了拿去玩,在城市漫游,买打口唱片盗版碟片。转车到博库书城吹空调。电影里的娱乐方式,玩街机游戏溜冰电话交友,像是日本的舶来品。那时在上海,我也是看欧洲足球听外国音乐,不自觉受了外国的影响。也会迷茫担心不已,为了看不清的未来做试卷背书到半夜三点。 其实小时候我从来不会和像哪吒的少年混,他们让我害怕,他们这样的学生和我一样不受同学欢迎,只是有不同原因。边缘人排斥边缘人。这样的心态在看电影时也出现。小康手里的枪,并没有真正用上,我却一直紧张。可过后觉得自己很像他。就是个爱幻想的小孩。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目标阿泽,他憧憬他,无所顾忌地跟着他,却又离他那么遥远。完全没有理由去认识这个人。他费劲力气和他躲在了一间游戏厅,却也没有因此入伙。阿泽狼狈地拖着自己的摩托车,他终于试图在阿泽最脆弱的时候去搭话。 我说,我好希望他们能有交集啊。A说,可他真实的生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可是,如果他们能够交谈,是不是依然会有火花?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孤独? 最接近的一次,也许其实是他搞坏阿泽的摩托车后,远远望着气急败坏的阿泽,不像是嫉妒或复仇,像是自己精心布置的恶作剧居然真的整到对方,阿泽不得不完全注意到我!哪吒在此,这是我的名。 莫名喜欢阿彬对味道敏感这一点,好像给这个人物加上了一丝细腻。也许阿泽也被他这一点吸引了呢? 回家路上和A回忆电影里台湾的印象,炎热和潮湿,脱光衣服也热的房间,大暴雨和让人头疼的积水,突然出现的小强,市场卖的西瓜……让A觉得尤其熟悉的求神作法的迷信场景,烧香味隔着美国屏幕溢出来(对我来说却陌生)。回忆的对话混杂着西雅图夜晚安静的行人,Cal Anderson公园玩着足垒球(kickball)的人们小小的身影,公园的场地积着浅浅一层冰。脚下的路也是。寒风迅速打凉了我的脸,我们的对话却是温热的。夜晚的8路上是零散的乘客,大部分看上去像是街友。我快下站时,坐在前面的汉子自然随意地脱光了上衣,露出肉感的后背和手臂的纹身,又不紧不慢拿出一件粉色薄长袖来套上。看完电影的我,又在寒冷的夜晚独自行了些路,突然和这样的陌生人形成了些不具名的亲切感。我悠悠从他身边走过,下车回家。夜晚是这样好。 在办公室,难得清闲的早上。坐在工位上吃完一只Tous les Jours的杏仁可颂,试图专心吃完。中间打开了豆瓣、SIFF、Bilibili、邮箱,然后又关上。脆皮让我想到昨晚睡前吃的玉子仙贝。带着一点负罪感。快乐又担心。吃到一半嘴里特别甜了,喝了两口咖啡还是忍不住继续吃。把袋子里剩下的杏仁碎片也贪婪地吃完。咖啡也很快喝完。
写作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受A的影响,想要继续用这个地方记录我的生活。也是受园的影响。因为堂本刚我们相识,因为他结婚的消息,我们又一次联络上了。很久没有起早床和朋友聊天,今天六点五十,不依靠闹钟就爬了起来。淡淡同自己确认,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她享受上班后的夜晚。距她离开西雅图已经四年,我在这里的生活也失去了有她的什么。依然会想念那些临时起意的夜晚,做着临时起意的事情。随便就跑到对方家里,一半的即兴拼在一起,构成全然的自由。是我们的魔法。像Kinki Kids的和声一样平衡美好。 她同我说自己现在在和马里合伙做一款手机游戏,内容是筑建自己的花园。现在想来,这个设计是否也传递了他们对生活的一些期望?从全职码农到独立创业,她在遇见马里后迎来新的人生。似乎是第一次体会到专注于当下,不用被公司体制束缚,创作者的乐趣。我特别为她高兴。其实创作也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东西,当我把时间让位给工作和责任,属于创作的那部分孤独而任性的自我也渐渐沉睡了。也许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我厌烦现在的生活,厌倦为他人负责,从心底不想进取了……呵。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幻想着台风、爆炸、停电……什么事情能停止上课就好了。现在我拥有了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却还是好像在依赖一个系统给我安排生活。虽然她劝我继续留在美国,我却也幻想停止这一切。与自己再次确认,妥协了一点。愿意把生命交付给创作的人,果然是需要更多的残忍,当然也可以称为是决心。而我,把生活分成好几块,工作、运动、休闲、创作……好像都很重要。生活的版图缓缓移动,相互试探,不至于毁灭。 有一点和以前不同,我不再和他人比较。我期望自己可以经由创作发现新的东西,成品即便不好也没关系。创作也是检阅我真心的工具。 昨天在单向历上看到“宜拥有被讨厌的勇气”。收录的是福克纳在《我弥留之际》的话,“就有这样的人,一辈子什么都凑合对付过去,忽然下决心要干成一件事,给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写作,果然是很开心的事。然后又要回到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