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说,任何场景都会成为历史。他选择拍片,我的选择是书写吧。听重轻的音乐播客《不在场》,所有音乐和视频的内容,他执着地用语言的方式呈现出来,我以为是很了不起的。我也执意就不去看他引用的视频片段,只是透过他的描述来想象。我的记性向来差,记录对我而言其实一直也是种本能。
西雅图终于下雪了。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和A吃泰餐,从饭馆的窗口看到他匆忙赶来的样子觉得很喜悦。吃饭的时候我照常有些局促,讲着之前看《怪物》给自己的震动,让自己想起中学时的痛苦种种,一会儿又引用茶递给我的话,如果所谓创伤被疗愈了,我们的使命感是不是也会消失,胡乱说话的不安还淡淡停留在脑海。A不知是不是也在安慰我,说了他高三时无意间听到自己的数学老师(其实我记错了是语文老师)对另一个老师,在办公室用特别恶毒的话语数落他。玷污自尊。每次听到对他的负面评论,甚至是他自己评价自己的,我会忍不住快速反应,打抱不平。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就像当年让我尴尬、给我伸张正义的L?毕竟面对自己中学四年的屈辱,我向来只是缄默,公平的叫唤只会刺痛地提醒我。也永远没有优雅的声讨。暴露就意味着暴露丑陋吧?自尊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是微薄的。也自有无穷的韧性。 那晚A送了我一个他亲手上色的小花瓶,底部有他名字的缩写和几个棕眼。颜色是翠绿、天蓝、丁香紫。都是我喜欢的在陶器上的颜色。好像他给我的印象,宁静中自有梦幻和勃勃生机。 饭后在西北电影论坛看了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一开场便把我带入了自己熟悉的、在上海生活的记忆。燥热的天气躁动的我。高中暑假的补习班,上了几次新东方英语就偷偷把钱退了拿去玩,在城市漫游,买打口唱片盗版碟片。转车到博库书城吹空调。电影里的娱乐方式,玩街机游戏溜冰电话交友,像是日本的舶来品。那时在上海,我也是看欧洲足球听外国音乐,不自觉受了外国的影响。也会迷茫担心不已,为了看不清的未来做试卷背书到半夜三点。 其实小时候我从来不会和像哪吒的少年混,他们让我害怕,他们这样的学生和我一样不受同学欢迎,只是有不同原因。边缘人排斥边缘人。这样的心态在看电影时也出现。小康手里的枪,并没有真正用上,我却一直紧张。可过后觉得自己很像他。就是个爱幻想的小孩。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目标阿泽,他憧憬他,无所顾忌地跟着他,却又离他那么遥远。完全没有理由去认识这个人。他费劲力气和他躲在了一间游戏厅,却也没有因此入伙。阿泽狼狈地拖着自己的摩托车,他终于试图在阿泽最脆弱的时候去搭话。 我说,我好希望他们能有交集啊。A说,可他真实的生活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可是,如果他们能够交谈,是不是依然会有火花?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孤独? 最接近的一次,也许其实是他搞坏阿泽的摩托车后,远远望着气急败坏的阿泽,不像是嫉妒或复仇,像是自己精心布置的恶作剧居然真的整到对方,阿泽不得不完全注意到我!哪吒在此,这是我的名。 莫名喜欢阿彬对味道敏感这一点,好像给这个人物加上了一丝细腻。也许阿泽也被他这一点吸引了呢? 回家路上和A回忆电影里台湾的印象,炎热和潮湿,脱光衣服也热的房间,大暴雨和让人头疼的积水,突然出现的小强,市场卖的西瓜……让A觉得尤其熟悉的求神作法的迷信场景,烧香味隔着美国屏幕溢出来(对我来说却陌生)。回忆的对话混杂着西雅图夜晚安静的行人,Cal Anderson公园玩着足垒球(kickball)的人们小小的身影,公园的场地积着浅浅一层冰。脚下的路也是。寒风迅速打凉了我的脸,我们的对话却是温热的。夜晚的8路上是零散的乘客,大部分看上去像是街友。我快下站时,坐在前面的汉子自然随意地脱光了上衣,露出肉感的后背和手臂的纹身,又不紧不慢拿出一件粉色薄长袖来套上。看完电影的我,又在寒冷的夜晚独自行了些路,突然和这样的陌生人形成了些不具名的亲切感。我悠悠从他身边走过,下车回家。夜晚是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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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 Ravel: Miroirs, Jeux d'eau, Pavane pour une infante défunte (杜拉斯写作时很喜欢构建对话,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therapy吧。) 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我就幻想一种聊天。我记得,在中国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难忘的对话的。就是那种想说一晚上的感觉,或者离开时想要流泪的感觉。好像说了那么多话,对于沟通,已经没有秘密了。我在想,我现在还期待吗?我认为自己还是会期待一场难忘的对话什么的。 什么语言的聊天? 中文吧。但最近我也发现,英文也可以营造一些氛围的。虽然我还没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氛围。通常,就是意外地发现,两种不同文化的人,居然聊天的时候,不用把话说满,也可以互相理解。你知道,因为跟有些美国人说话,你就得不停解释。那种感觉还是很棒的。总有些人可以让你觉得,同他们聊天帮助你了解你自己了。或者,他们身上一些气质莫名也可以吸引你。比如有一个客人,虽然他说他想找个男同性恋咨询师,但做整个评估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同我好像。不过他的平静和顺从的表象下有一种神秘的魅力,好像他很容易看透人。也许只是他在用一种我很容易理解的描述方式谈论他自己。他说他有双向情感障碍,但我觉得自己同他太像了,一时间我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双向呀。 你发现,通过对话可以充分地理解对方,就不需要解决他的问题了。 相反的,如果怎么都没法理解对方,就变成不停地焦虑,总想解决他的问题。嘴上说,我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好像客人想要我解决什么似的,其实只是我自己很无助。 其实他只想让你倾听。 是吗?但如果我只是倾听,他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他会不满吗?我会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督导说,“你已经在做很多事情了。You are listening attentively. There are so much going on. ” 也许对着屏幕,我做的一切只是让自己感知到“我的存在”。也许是我自私。我害怕…… 你害怕。你害怕消失,害怕你没有价值,害怕这个世界离弃你。 我害怕他们离弃这个世界。就像每一个我爱过的人都曾经想离弃这个世界。我不怪他。我也时不时想离弃这个世界。但我能说出来吗,我说出来就好像给了他们许可。他们说想要消失的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呢?如果我真的进入他们的世界,我会说,是的,你很想消失,再也忍受不了了。但此时我在与自己的害怕抵抗,我说,不想让你消失,不想失去你。 可你真的这么在乎他们吗? 我在乎。但我又不在乎。离开屏幕我就不在乎了。是不是很荒谬?我只有需要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在乎这个世界。相比这个世界,我更在乎内心的平静。有时我埋怨我的爱人,爱带来了焦虑和我的不平静。至少最近。孤独的时候,我没法感觉到爱人的存在。奇怪,我现在对你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平静了。 你想说的时候,都可以说。 有时候这个工作让我丧失了对谈话的创造力。没有创造力的对话就不真实了。大概别人也能看出来吧,如果我不真实的话。但是,我又害怕被人看到我自己的欲望和倦怠。我变得更敏感了。 会不会只是你这份工作带来的惯性? 如果是惯性,这个惯性太强了。前两天我读杜拉斯,他总是提醒我对话的可能性。我想着明天要见的J,我想着自己要做的功课还没做呢。还没有研究hypnopompic hallucination。没做,暂时不想做,我幻想着明天对他说:J,我一直想着你的事来着,你的噩梦和醒来时看到的字符和黑影,但是,我还是没有做研究,我没找到时间做研究。 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我就这么说了。虽然我还是太用力了。 你太怕让人讨厌了。 就算是这样同你说话,我的自我意识还是很强的。惯性是很可怕的。我耗尽力气去讨好别人,自己的问题使劲逃避。我同茶茶说,我隐约知道,自己有很多问题要面对,但我不想看到它们。所以我就没有看到。我吃东西,购物,听很多音乐,读很多书。我没法让自己静下来。我甚至没法整理房间,因为房间很乱,有不少灰。我看到那些灰的时候,就像看到自己杂乱的身心。 你静一静,先不要说话。你累了。 我累了。但我还在担心别人。新的公寓很大,我们还在习惯。夜里很静。窗外有一个突出的树屋。我们好像住在一个度假胜地的客房里一样。待在这样大的客厅。安静又现代。我们有漂亮的木造地板和整排的木柜子。虽然没有以前的小公寓实用。晚上有漂亮的黄色灯光。你知道吗,这么空旷的客厅,居然让人感到不安。好像什么奇怪的隐喻,是什么我还没想好。然后他胃疼了,我更不安了,生怕他害怕这个空旷的感觉。我祈祷自己能替他承受一点。 你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吧。 你知道吗。然后我也胃疼了。 所以人在诉说什么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大概是有一些冲动想要被释放出来吧。现在你在写文字,也是想要释放些什么吧。 你又说,相比说,你只想听。不只是文字,任何可以聆听和观察的东西。 此时大脑空白。 大脑空白的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相比回答这个问题,更容易的选项有:去Outlook和Gmail再次查看自己不想面对的邮件,去Frye看心仪却昂贵的靴子,去豆瓣看漂亮的新书,去冰箱里拿出酸奶,用坚果和蜂蜜来混合出一份甜点,去Podcast上选一期没有听的Seattle Now或者”经典也青春“,去淘宝店看自己喜欢的原单店铺有没有上新,去Youtube或者哔哩哔哩看自己订阅的UP主有没有更新。 迅速地把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好像眨眼之间。也就过了一两个小时而已。每天也就是这些日常。看看自己种的植物们。叹气。 感激你还有这份听人说话的工作。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总是听到许多故事和想法,也总要试图解决一些麻烦。有时觉得特别了不起,可以学到很多,可以被人看做有用。(如果可以,抛下一切。) 读了村上春树采访奥姆真理教教徒的书,更加欣赏村上:真是一个会倾听的家伙,居然一次约谈就让人说了那么多。果然,同是心理咨询师的河合也发现了这点,在对谈里问村上。村上说自己只是对人感兴趣罢了。于是问了这样那样关于受访者生活背景的事情。你开始想,从什么时候起,你就不做这样的事了呢?实习阶段时,对心理咨询全无概念的你,不管客人的话能听懂多少,你只会这里那里的问他们。现在则开门见山地问他们要在心理咨询中做什么,好像有种,不要浪费双方时间了吧,直接来探索心灵吧,的感觉。 也没什么事情真的能吓到你或什么。你依然有好奇心,有时还颇受感动,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激情了。或者说,一种很期待的、新鲜的感觉。又有什么会给你那种感觉呢?别人会否有相同的体验?那种淡淡的无聊、疲乏、等着一天过去又多少有点遗憾这一天就这样过去的感觉。 你羡慕村上的激情。你想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激情、没有活力的问题。跑步。Cardio,你朋友说,如果没有精力,应该多做Cardio,光做瑜伽不行。 疫情似乎让生活变得更累了。我们都有自己版本的世界,现在好像更难与其他人的版本冲撞出什么来。也比往常还要期盼冲撞。不想臣服于一个邪教教主,但渴望遭遇路上被女巫拦住。你朋友推荐看俄罗斯的真人秀,意识到这个民族的神秘学崇拜。你想,科学没法解决你客人的问题,但神秘学可能可以,艺术可以,身体接触可以。或许是,科学没法解决你的问题。你几乎想怪罪科学,”人们迷信科学“就是让你现在这么疲惫的罪魁祸首。你几乎要对这个迷信生气了。(你现在头脑里又出现好几个理性的、更成熟健全的、反对的声音。)妈的,我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想再被现有的框架束缚了! “不要去比较。这就是你的世界。你所在的世界。” “互联网教会我语言,与人书面交流的语言。从小到大,一代一代,我不想再学习讨好谁了,只想推翻重来,用文字推翻思想。” 纠结了两天,还是把波特兰的行程取消了。山火烟尘。地图上全是火的符号,奇怪西雅图只有白茫茫一片。波特兰直到昨天还是hazadous,看得人紧张。芭丽跟我说,他的病在这几天恶化了。工作一天后,自己直接倒在了地板上,半天难以呼吸。直到他叫他的狗按压他的胸,才缓慢起身。在therapy最后,我问他这个前两天有似劫后余生的客人,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挖得更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念头让我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是我发现,自己不懂他的“劫后余生”,他的积蓄能量、惜藏希望。
耳边的音乐是《渗透》,传出一个声音说,“不要紧,歇一会儿就会好的。” 又传来一个冷硬无情的声音。又一个好语重心长、让我紧张的男性声音。我在听《间听监》。这回儿,窗外不知哪个公寓的烟雾报警器的声音连绵不绝,同这背景乐浑然一体。是的,我开着窗。“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呐。” 读了几天的《霸王别姬》也读完了。是从学校借的,天地图书的竖排繁体版。李碧华写得真好。读《别姬》的时候,魂也被取走了似的,脑中想不得别的事情;又好像时时在比较。有家回又沒事做的日据时期,李碧华说“一天总算过去。人人都有自己过活的方法。一天一天的过。”我只想到我那些在家待了大半年的客人们。又比如这段日本刚投降的时候: 經理在旁,照應著下人把頂上懸著的日本太陽旗除下來,改掛青天白日滿地紅。太陽給扔在地上,一雙雙鞋子踩踏過——是軍鞋、傷兵的鞋、骯髒的赤足、還有殘廢人的拐杖。 日本人投降後,市面很亂,百業蕭條,一時間不能恢復元氣。 學生們又鬧罷課,街上天天有遊行隊伍,他們對一切都感覺懸空、失重、不知為了什麼,也不知應幹些什麼,天天放火燒東西,示威。 那悬空失重的感觉,是不是我在公车上望向downtown的感觉?是不是在路上游行的人、或者我们这些看游行的人的感觉?又有这段好像是我们的未来一般: 市面很亂。 一個女人剛買了一包燒餅,待要回家去,馬上被衣衫襤褸的漢子搶去,一邊跑,一邊吃,狼吞虎嚥。女人在後頭嚷嚷: 「搶東西呀!搶東西呀!」 沒人搭理。追上了,那飢餓的漢子已經全盤幹掉,塞了滿嘴,乾哽。 黃包車上的老爺子牢牢抱著一枕頭袋的金圓券,不知上哪兒去,買什麼好,又不敢下車。 我只想起昨天刚下street car,路边荒凉肮脏的停车场(必然也是没有车的),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的幻象暴躁地咒骂不已,似乎是要夺回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敢回头,也急于去betsu tenji买拉面喂饱自己,冷漠地溜走了。 又一段写的是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占戏园子看戏,一大群被战争创伤折磨的老兵只能来戏园当老子。莫名让我想起最近看综艺的种种感受,《乘风破浪的姐姐》、《乐队的夏天》: (戏园子内) 「歡迎國軍回到北平!」 「向士兵致意!」 全是驚嘆語,是劫後餘生一種不得已的激動。 來了一群混混,他們之中,有流氓地痞,也有傷兵,全都是無家可歸的男人。睡在澡堂和飯館外,也聯群結黨到小戲園子白看戲,不是看戲,只是找得一個落腳處。發洩他們的苦悶。摔東西,躺得橫七豎八,膽小的觀眾都受驚擾,但凡有腳的都爭相走避,除了桌椅,逼於無奈地忍受蹂躪。 ⋯⋯ 那哭過的傷兵,只剩一條腿,不斷用拐杖拍擊來發洩。 忽然一道手電筒的光芒照向台上虞姬的臉。吃這一閃,又晃的頭昏目眩,蝶衣幾乎立足不穩。 「別唱了,打吧!狠狠的打吧!」 苦悶變成哀嚎,一池座子在失重狀態。 一個瞎了一隻眼的很猥瑣地怪叫: 「虞姬怎麼不濟事了?來月經吧?」 蝶衣氣得色變,又羞又怒。 滿堂哄笑。 马东在十三邀里搬出一套关于大众娱乐的理论,“我有这么一个角度,在1949年之前,(中国)人的识字率没有超过5%(或20%),从文明的整个进程来说都没有。所以今天所有我们所说的文化和传承,透过千年历史烟雾的,都是那5%的人留下来的。如果一个社会一直只有5%的识字率,你当然看到的都是精致的。但是人并没有变化,人们内心的趣味并不因为他识字了,就发生质的变化,因为那是他的本能,对娱乐本能的靠近。现在95%的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和从前的文盲一个样,只不过因为义务教育普及识字率提高了而已。真正的知识分子只有那5% ”。 他好像真正看到了那95%的人,给许知远这个爱好“精致文化”的人泼了冷水;但识多少字和我们内心里有多少精神养料,有直接的关系吗?而他,汲汲营营地按摩着这两个世界的观众,是不是多少让他们满足于待在自己现有的精神世界里,不至引起太多的摩擦? * 晚上,我给S读书里面写老百姓恐惧地在粮油店前排队。里面一个老人饿的半昏,说着“我饿呀!我饿呀!”然后说说就死去了,谁也没工夫发现。S问我,“我们以后老了怎么办?”我脑中突然想亨小姐,他拿着disability的补助在政府提供的廉租楼里生活了十余年,过着他所谓的“古拉格式的”生活,女朋友也只好在楼里找。 书里写了各种活,也写了各种老,各种死,我不知道我未来会怎样活,我会不会老了才死,会有这一天吗?我会是个什么死法,能不能痛快点死?“美国不久就要衰退吧?中国呢?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办。” S说,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未来可能印度人最厉害,他们不久人口就要超过中国啦。“人口有用吗?感觉要死也是随便就死。好像还是技术最重要,这么说来可能美国还可以。”我胡说八道。 李碧华借小楼的视角轻轻掠过了各种死,“他懒得同小孩谈论生死。本身没有文化,但文化大革命他惯见生死。在他自北方下放至南边时,五百多人被折磨掉二百多,一天之间,传染病死去三十人。不停的斗争,目睹有人双腿被锯断,满口牙齿被打落,生不如死,死不如死得早。往上推吧,小楼想,北洋、民国、日治、国共内战、解放、土改、抗美援朝、三反、五反、整风、反右、三年自然灾害……到了文革,中国死了多少人?中国人是世上最蠢、最苦、又最缘浅福薄的民族。蠢!总是不知就里地,自己的骷髅便成了王者宝座的垫脚石。——但不要紧,小孩一个个被生下来,时间无边无涯,生命川流不息。死了一亿算什么?荒废了十年算什么?小楼面对小孩鲜嫩的岁月,他很得意,他快死了,但毕竟还没死。” 书读到一半的时候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读一本满是创痛的书。读完后心里满足,写得真好。好像对活着这件事又看清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别姬》也有几分浪漫情怀,我边读边看着S,一会儿像看我的霸王,一会儿像看我的虞姬,只觉得心满意足,挪不开眼。凝视他,心里好像要一辈子都离不开他那般。 我知道啊,总是会离开的。但现在不。 洗澡的时候,突然想起已入冬。时间过得真快,当双腿在浴室开始感受冻的难受,发现知觉还停驻在上一个冬天,那些不知是说执着还是愚蠢的,时而觉得无意义,时而又认为深刻的考研时光。
考完后的自己好像巴不得要用针头把那段记忆从脑中抽走,再不用提起。现在那些干巴巴又足可回味的日子又浮上心头来。 每每都是在同事提起租房的老鼠,经过那些累积二十年三十年的小区,闻到街边小饭馆的铁板味,夜晚被寒风吹得胸口冷的时候,那些熟悉的琐碎回忆就不由开始翩翩起舞。自己向来是吃不起苦的人,看了Survivor后愈发觉得可耻。但我想起这些感觉依旧是怀念。 开着浴霸擦身的自己已经想不起在成都时,一月的寒风从顶窗掠过那一阵一阵的冷意,好像还是很温暖,一天中最温暖的时间,是不是就是洗澡?虽然嘴里还在背英语作文或者某个心理机制的术语,二房东一家在隔壁聊天,有时候会很聒噪,后来干脆这段时间就旁若无人地唱王菲,记性差的自己就只唱得出她的词,唱过无数遍红豆,反正爱情的执着也算种执着呗。自从发现该家入冬了也有老鼠出没后,洗澡时总不敢停嘴,涂洗面奶也要张口唱点说点什么,生怕一静就听到老鼠在翻柜门,老鼠就在浴室门口等我,老鼠会趁我擦身时从窗台横窜,老鼠…… 像老鼠这样的东西特别容易消磨意志。有些是我现在很意外我干出过这种事,比如穿一双高帮帆布鞋撑了一个冬天,下雨把鞋都泡烂了,所以感冒了很多次,如果不是小C心疼念叨我根本没想到这两者的联系。因为常感冒,因为冬天冷,因为孤独,我后劲不足,后来去自修室越来越晚,回家越来越早。我还记得最关键的一月份我看了好几部电影,当时好几个月没看电影了,印象最深是前半夜看了《悲情城市》,我狠狠地哭了整整后半夜。整个考研季,只哭了这晚,真荒唐。那电影真好看,第二天做卷子时我脑子里却止不住是想,为什么我拿这半年准备考研了呢,清醒一点就能发现这个世界的选择太多了……可是却止不住每天上自修室做卷子,一边盘旋着选择考研是个错误的论题。 现在坐在被窝里打字,又让我想起曾经坐在被窝复习的自己。家的感觉和租的房子是那么大的差异。自己的归属在哪里呢,自己那么无依无靠,当我1月1日那天一点钟走回家时,我发现考研让自己忘记了去感觉这些。没过几天Ipod被偷,我最后几个星期一直听着Haobo的4首古典曲,每首曲子都听了千万遍。当时其中的一首巴赫像有什么咒术一般紧缠着我的心头,好像这种考研生活一般,苦涩但是布满了过去撒下的网,不小心就会困陷进去。那首巴赫到现在还令我可敬可畏。 重回老家重回矫情的我想起那些时光就好像让我回想曾经的补牙。我知道我能行,但我不知我怎么挺过来的。但不同于补牙的是,我知道我内心的某处正深深渴望着这种生活状态,已经有些遥远的,孤独却自由的,充满问题但符合自己假想的生活状态。 考研最后的几天,每天早晨等太阳爬到我的被窝上,我缩在被子里,傻笑,混乱地梦,想着各种事情,越来越不在乎晚起。 |